【轰出】奔流人

大正pa,私奔小故事

少爷轰x男仆久

和以前搞的大正没有关联


-“在那一瞬间,我突然清醒过来:好像漆黑的夜路刷地亮起明灯,道路徐徐铺开。我意识到自己必须走上这条路。为了你,为了成为英雄。”


 

01

 

“要一个房间。对,两人住。”

 

黄铜钥匙当啷一声落到柜台上,轰焦冻把它放进裤袋。绿谷出久靠近他站着,下意识抿住嘴,目光随他的手部动作而微微移动。

 

“如果你不想跟我走,我可以送你回火车站。”轰焦冻转过脑袋对他说。这不是他今天第一次说这话——同样地,绿谷出久又摇了摇头。

 

“不,没关系的。我不后悔。”

 

绿谷出久是否真的动摇过,轰焦冻不得而知;他只感觉绿谷现在紧张得要命。大概不是害怕即将和年轻男性挤一个房间过夜,绿谷是他见过的最勇往直前的人之一。而正是这种过分蓬勃的勇敢,让绿谷对轰无法坐视不管:他察觉到轰焦冻正在踏上一条未知的路。而他出于责任也好,本性也好,必须和轰焦冻一起去。

 

 

 

02

 

他们的私奔是一场临时起意行为。当时轰焦冻坐在自己的卧室里,面前放着一叠邀请函。有祝贺他升学的宴会,也有替他张罗繁殖大业的相亲会。窗开着,风扑到他脸上,像一块潮抹布塞进他的口鼻。这让他产生一阵燥热的窒息感,从这个房间拔腿就走。可他刚拉开门,就迎面撞上绿谷出久。绿谷出久是暑期来宅子打工的学生,手里抱着一叠晒好的床单。

 

“轰、轰君!要出门吗?”绿谷出久几秒前准备敲房门,现在轰突然出来,吓得他原地一跳。

 

“随便走走。”轰还在想其他事,勉强分出注意力编了借口:“去上野公园,看樱花。”

 

他感到绿谷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来回扫。“对了,去公园要带便当吧!等一下,我去——”绿谷突然一拍脑袋,转身要走。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,更多人将踏上楼梯,其中有轰炎司。眼看绿谷就要下楼去厨房,轰焦冻飞快地抓住他的胳膊:“跟我来。”

 

几分钟后,他们绕开人群,从宅子后门来到街上。轰焦冻在前面走,绿谷出久跟在后面——他逐渐意识到轰并没有朝上野的方向去。在轰焦冻绕着商店街逛了三圈后,他开口提议道:“轰君,要不要吃糖丸子?”

 

“糖丸子?”

绿谷出久似乎始终记着轰把自己关在房间,还没来得及吃饭的事情。糖丸子卖完了,还有长崎蛋糕,这些都是轰在家时被禁止吃的甜食,现在绿谷出久和他分享一些糖分,因为报纸上写糖能让人心情愉快。绿谷时常观察他的脸,每一次的欲言又止化作提议:去这里,去那里,去能让轰君打起精神的地方……这让轰差点忘记了自己的真实意图。夜晚来临,他走到车站售票处,排队买票时回头对绿谷说:“今天谢谢你陪我。请先回宅子吧。”

 

“你不回去么?”

“……暂时不回去。”

 

“去哪里?”绿谷没有离开队伍,执著地问道。虽然是一个准备离家出走的人,轰还没想好具体去哪,于是随便扯了几个地名。

 

“先往北走走看。水户、仙台……最后是北海道。”

 

绿谷没有继续追问。轰把这当作是他准备离开的标志,转身从售票员接过车票。他还在把零钱往包里塞,耳边再次响起绿谷的声音:“请给我和他一样的票。”

 

“我和你一起走。”绿谷好像下了很大决心,不顾旷工风险大声说。他把今天的工钱换成一张车票。车票把他送到轰的邻座,最终让他站在远离东京的旅馆房间,心思不安地等轰从公共澡堂回来。盒状的房间里,他的被褥和轰的紧挨在一起,被角压着被角,像两个双手交叠的恋人。轰焦冻和绿谷出久不是恋人;两人钻进被窝时,默契地保持了一点距离。但睡着睡着,绿谷出久会无意识地把胳膊伸到轰焦冻这边来。一开始轰会把绿谷的胳膊放归原位。后来他不这样做了,因为是无用功:正如绿谷出久醒着时总是担心轰会不好好吃饭,会突然脱队,一个人跑去很远的地方,睡着的绿谷仍在反复确认轰的方位。黑夜之中,轰盯着绿谷的胳膊思考。为什么要跟来呢?世界上有许许多多人类,报纸说人口还会持续增长。为什么偏偏选择轰焦冻呢。

 

 

思考现象根源是一个危险标志。这意味着轰焦冻必须分出许多精力,放到绿谷出久身上。没有人会无条件地接近轰。小学教师夸轰焦冻以后必成大器,因为他父亲是警察局长;仆人对他微笑问好,因为他是未来家主。然而他在绿谷出久身上感觉不出一丝一毫类似意图;绿谷出久就像一潭池水。他站在池边往下看,看到的是自己的脸。火车上,绿谷出久摇摇晃晃地和他说话:轰君?啊,终于有反应了。你刚才在想什么?

 

轰当然不能说实话:他在想着绿谷。于是他往窗外望,火车暂时停在某个小站。站台上有几个警察围着一男一女,好事乘客纷纷挤到靠窗位。

 

“似乎是私奔呢。被警察截住了,大概是因为家人报警吧。”绿谷小声分析。

 

“我不后悔和他一起走!”轰隐约听到其中一人叫道。这话过于耳熟,他如同被当头敲了一棒:绿谷曾对他说过相似的话,随他一头扎进这奔逃之旅。

 

轰把头转回来,绿谷也睁大眼睛看他。“怎么了……?”接触到轰的严肃表情,绿谷问得有些迟疑。

 

“绿谷,你——”

 

 

“你头发睡翘了。”他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,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顾左右而言他的借口。太蹩脚了,绿谷本来就是天然卷。他注视绿谷的脸突然爆红,两手徒劳地压着后脑勺的头发。就在这一刻,轰觉得自己不用再问。绿谷确实是一潭池水:里面的小鱼小虾小贝壳,全被他看得清清楚楚。

 

当晚他们在一处家庭旅馆留宿。老板是个鳏夫,对轰焦冻十分中意,甚至想把他介绍给自己在青森读书的女儿。轰焦冻不为所动。于是老板又去骚扰绿谷出久。绿谷一听他讲颜色笑话就猛喝水,呛得直咳。入夏的夜晚吹着热风,轰焦冻却感到胳膊起了一层疙瘩。他低头查看,胳膊很干净,原来疙瘩长进他的皮肉,怎么都挠不到。他坐立难安,起身回房,绿谷也追了出来。临睡前,他坐到被子上,绿谷用一条毛巾替他擦头发,就像在揉搓一只湿漉漉的小动物。轰被揉得摇头晃脑,眼皮打架,心却清如明镜,知道自己现在非问不可。他叫了绿谷一句,绿谷回应了他。

 

他深吸一口气,开口:

“你喜欢我吗?”

 

他感到自己头顶的手连带着毛巾颤抖了起来。无论是出于社会规则,还是工作上的原因,绿谷一旦说出真相,就必将赴死;可他的本性又不许他用谎话把轰糊弄过去。于是他放下毛巾,柔声回答:

 

“轰君是我最喜欢的朋友。”

 

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——轰焦冻是绿谷出久最好的友人之一。

 

“……你真的不后悔,和我一起走?”

 

绿谷摇头。“这是我自己的决定。就算你阻止我,我也会跟过来的。”

 

“在轰君重新打起精神前,我是不会离开的哦。”他笑着补了一句。

 

轰抬起头,想去看绿谷的脸,绿谷依然朝他微笑:这表情在他的心脏表面扎出一个小洞。小洞比长剑戳出的窟窿更致命,他可能因此缓慢失血而死。可直到他和绿谷钻进各自的被子,小洞都没有流出血来。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洞,里面空虚一片。轰焦冻在黑暗中没有倦意,等着绿谷熟睡后,无意识地把胳膊伸过来。他等了很久,后来干脆翻了个身,面朝绿谷。绿谷确实在打轻鼾,右手手掌朝上,搭在枕头上。这时轰突然做了一个动作,他主动朝绿谷伸出手,还没碰到绿谷的指尖,绿谷的胳膊突然一动,他们的手撞在一起。这一撞让轰焦冻心中的小洞骤然扩大,膨胀又压抑的亢奋感喷涌而出:既然白天无法靠近彼此,那就在黑夜牵手吧;既然无法言说真相,就让肢体代劳吧。

 

 

 

03

 

第二天他们出发去新的城市,新的旅馆。办完入住,绿谷自称要去‘买点吃的’,自己一人去了街上,轰在房间留守。快到花火大会了,街上热闹得很;轰看得心里痒痒,也想出去走走。他在一个小贩面前站了五分钟,小贩卖木雕,其中有一只木头小羊,圆滚滚,卷毛旺盛,如同一个袖珍绿谷。

 

“来一来看一看!买下这个给喜欢的人吧!”小贩说。

 

轰把木头小羊装进口袋,想着绿谷这时应该回旅馆了,加快脚步走过一排警察局和邮局。其中一栋建筑里,他突然瞥见了绿谷出久本人,正探着头,和工作人员讲着什么。

 

他认出那是负责收发电报的工作人员,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。“轰君!”绿谷不明所以,被轰拉住手腕跑出邮局。最终两人站在小巷子里,面对面喘气。

 

“你在发电报?如果你想联络家人,我可以和你去看他们——”轰戛然而止。绿谷露出了不安的神情。

“我……轰君,请听我说。冬美小姐很担心——”

 

轰突然升起一股预感。不仅是冬美,绿谷出久在和轰的家人们报告两人的行踪,所以他才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离家出走。绿谷出久对他做出的每一个微笑,递来的每一个糖丸子,也许都仅仅是在履行一个仆人护送轰家未来家主的工作——这是轰在混乱之中得出的结论。他再次感受到曾在卧室体验过的窒息感。绿谷朝他走了几步,手也伸了过来,然后扑空。轰正在后退。

 

“对不起。对不起。”他小声重复着。绿谷出久没有做错:他必须确保轰焦冻的安全,唯一的问题出在轰自己身上。如果不是轰炎司的继承人就好了,他想着,如果不是继承人,是否就能和绿谷去到只有他们两人的天涯海角了呢?

 

绿谷的声音在他身后依然清晰可辨,他不让自己去听;他现在必须逃走。不然就会被带回家,回到那个卧室,梳一个并不适合他的油头,去参加晚宴和相亲会。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踏上的从来都是一趟亡命之旅,而非浪漫私奔:即使他和绿谷出久之间真的存在喜欢,那也不可以继续发展。来不及回旅馆拿行李,他拐进另一条小巷,试图记起去火车站的路:几个混混蹲在地上瞪他。确切来说,是瞪着他鼓胀的、装着钱包的口袋。轰毫不客气,回瞪过去。接着他就看见自己的外套被扯成了夸张的片状。还好绿谷没有跟来,轰模糊地想到,绿谷看到这番情景,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参与进来。

 

 

他突然被拉开了。是绿谷吗?他左脸上挨了一拳,头脑晕乎,警察俯下身,一用力把他从地上拽起。混混已经跑了。

 

“你还是学生?家在哪里?”

 

他突然回答不上。近几周来,他都和绿谷出久住在一起。想到家,轰就浑身一阵战栗,仿佛绿谷又把胳膊贴过来。这时警察又要看他的学生证。他准备要逃——

 

“轰君!!”

 

他猛地朝巷口望去。绿谷出久背着光站在那里:“他跟我一起的。”他把轰护到自己身后。跟踪雷达在几十年后才被发明,可现在轰焦冻却觉得自己身上粘了什么东西——让绿谷出久可以随时定位到他。

 

绿谷证件携带齐全,警察只好放他们走。绿谷气喘吁吁地目送警察消失在人群里,轰不好再跑,只能跟绿谷回旅馆。他先走进房间,被猛撞了一下,险些向前扑在榻榻米上。绿谷从后面抱住了他。

 

他挣扎着从绿谷的紧抱里转身,发觉绿谷浑身都在发抖:因为大量出汗,刘海一缕缕粘在额头上。

 

“太好了……我以为你已经去了车站……”

 

“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。” 绿谷上气不接下气,好像在抱一个大玩偶,失而复得,再不想放开。

 

“对了,你没掉什么东西吧?”

 

轰往口袋里一摸。他的钱包还好好地躺在左手边口袋里:混混当时先掏了他的右侧口袋,根本不屑于抢走其中物品,那个廉价的小东西冥冥中保护他逃过一劫。现在轰把东西拿出来。

那是一个很像绿谷出久的木头小羊。

 

 

 

04

 

他们都剧烈奔跑过,浑身臭汗,不得不先去洗澡。和往常一样,绿谷拿毛巾给轰搓干头发。渐渐地,他的动作慢了下来。某种东西压住轰的头顶,是绿谷低下头,让自己的脸埋进轰冒出洗发精香气的碎发里。

 

“你离家出走的事情……我只告诉了冬美小姐,她答应帮我们保密。”

 

“对不起,我该事先告诉你的。”

 

绿谷根本没必要道歉。虽然曾从绿谷身边跑开过,轰一刻都没有记恨过他,因为……理由难以启齿,他抬高双手,第一次在白天覆上绿谷的手。绿谷的手刚拧过毛巾,带着一种湿漉漉的凉感,摸上去十分舒适。蝉都快中暑的下午,绿谷的嘴唇轻轻划过轰的头顶。炽热的鼻息落下来。他全盘接受着绿谷的吻,完全不觉得燥热;他感觉房间里逐渐升起一股温水,轻柔地包裹住他和绿谷。他把绿谷拉到自己面前,心脏的小洞鼓鼓胀胀,仿佛里面被绿谷塞进数百根糖丸子。而即使如此,他的心还远没有满足,于是他揽过绿谷的脖子,把自己的舌头送入绿谷口中。绿谷不再过分用力地紧抱他:轰不会再逃了,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。他们正在逐渐变成某种共同体;朝着同一个方向,头也不回地私奔而去。

 

房间里只剩下一张被子。绿谷像一个刚降生于世的婴儿,浑身粉扑扑的,和轰抱在一起说话,头枕在他的胳膊上。轰很满足于这种姿势,没觉得胳膊麻,就算绿谷一直枕下去,导致他们两人变成粘在一起的恋人化石,他也愿意。

 

“在东京站的时候,为什么跟我走?”

 

面对的轰的问题,绿谷说了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。

 

 

“每个人生下来,大概都带着某种使命,妈妈以前经常这么说。我小时候长得矮,胳膊也很细……但还是挡在被欺负的孩子面前。每年生日,我都许愿,想长出肱二头肌,成为一个英雄。但是世界上没有英雄这个工种,于是我来你家打工。第一天我就见到你了。当时你在阳台,你父亲在和你说什么……?”

 

“他叫我不许和同学出去玩。”轰咬着牙补充。

 

“我和其他仆人在花园抬头看你。他们谁都没发现你拳头握得有多用力,只有我注意到了。在那一瞬间,我突然清醒过来:好像漆黑的夜路刷地亮起明灯,道路徐徐铺开。我意识到自己必须走上这条路。为了你,为了成为英雄。”

 

绿谷絮絮叨叨的时候,轰突然感到某个部位开始生长,这不是指他身体的某个部分(当然那个部分也因绿谷变大过)。自然科学老师说,生物在找到伴侣后,会获得一些责任感,比如去筑巢,去觅食。轰焦冻是刚跨过成年人门槛的人类,眼下也在经历相似的过程。

 

“我想找工作。”从家里带出来的钱确实被花得差不多了。

 

这话题转换听的绿谷一愣,很快又回复平和的表情。“准备去哪?”就像在问度蜜月的下一个地点。

 

“再往北走一点吧。”

 

 

 

05

 

去北海道的路上,他们在某个小镇度过祭典。旅馆老板娘很热情地借了他们浴衣,让他们得以混进人群,慢慢逛过一排摊位。绿谷和小贩讨价还价,轰在一边认真观摩。既然决定独立生活,他必须习得各种生活技能;做饭也好、晾晒衣服也好,绿谷手把手教他。

 

“等一下。”绿谷从小贩接过找钱的时候,轰突然朝他们来的方向跑去。他从刚才起就很在意那个摊位——老奶奶在卖手编线绳。他选了一根红的,拜托对方裁短,然后回到绿谷身边。

“啊,我忘记和她砍价了。因为绳子很漂亮,想也没想就……”

 

“没事,确实很好看呢。不过轰君,你是不是买短了?如果要做成手链,还要再长一点,”绿谷在他面前比划着,这时轰捉住了他的左手。

 

轰很小的时候,曾当过大人的花童,注视大人A为大人B的手指套上一个铁环,于是他们永不分离,共赴天堂。可他现在还太年轻,没有钱买铁环,红绳围成的圈也是很好的……就像从心脏剥出的丝线。不过,该套在哪根手指上?

 

绿谷拉过红绳,往轰的左手无名指上饶了几圈。

 

“然后在这边打结就好了。”绿谷笑着对他说。烟火在他们身后升天炸开,在场的人都是婚礼宾客,轰焦冻自己作证:他和绿谷出久从此被红绳绑在一起。他高中毕业,可以去当打字员,下班路上顺路给绿谷出久带一块长崎蛋糕。绿谷在他们小小的家里,叠晒好的被单。他大概又会教育轰焦冻:不要总去买甜食,要存钱,要还贷——可最后蛋糕还是被两人分享了。

 

轰焦冻长到现在,去过最远的旅游地是轻井泽;这次踏上北海道还是头一回。绿谷同样没出过远门,像春游小孩一样站在甲板上俯视白浪。第一站是函馆,轰在街角找了个阴凉地站着,等绿谷给冬美拍完电报。他左等右等,绿谷没有回来;他干脆走出树影找人。还没走到大路,突然被一个人拉住往小巷里拖。

 

“绿谷?出了什么事——”

 

绿谷对他做出嘘的手势,神情紧张。接着飞快地说:“你父亲……好像已经发现了。我从宅子里消失不是回老家,而是和你一起。”轰炎司已经发布寻人启事,以他的影响力,报纸出现这种头条只是时间上的事:轰家少爷被男仆诱拐?当事人仍行踪不明

 

“怎么办?”

“别担心。我已经想好办法。”

 

几分钟后轰茫然地站在陌生的杂货仓库,看着绿谷和“饭田君”交涉。饭田是绿谷的高中同学,因为跑很快,高中毕业后回老家当了送货员,年度优秀员工。

 

“饭田君同意了。”绿谷长吁一口气,安慰轰道,“你在这里先借住一段时间,我回去和冬美小姐汇合,然后再想办法——”

 

“前提是你要在店里帮忙。”饭田加了一句,轰似乎没仔细听,他的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。

“回去……?”他轻声重复,“你要回去?”

 

“不能一直留冬美小姐独自应付你父亲呀。”

 

“你还会回来么?”

 

绿谷点头。“我向你保证。”可轰焦冻还是不放心。

“我送你。”他说。

 

绿谷动摇了数秒,深知拗不过轰,叹了口气。“好吧。我们一起去车站,不过你必须戴帽子。”

 

他把剩余的钱留出大半,都交给绿谷。他看着绿谷买票,一言不发;而绿谷莫名开始变得多话,叮嘱轰:要认真工作,和饭田送货可能会辛苦,一日三餐都要吃……他还说了很多,好像要把这辈子准备和轰说的话全部吐出来。轰把他送上站台。

 

“……一定要今天走么?”

 

“你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八卦报纸上吧。我必须回去,说明情况。”

 

明明绿谷才是承受更多非议的那个,轰想道,绿谷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。就算到了这种地步,绿谷仍把轰的事情放在首要思考位置。这是爱带来的连锁反应:他的心被红绳栓在轰这里,不可能完完全全离去。

 

绿谷最后紧抱了轰一下,提着行李箱登上火车。他转过身,在车门口看了轰一会。轰朝他挥挥手,示意他往里走——等会人多起来,就难找空位了。一群乘客上车;绿谷被函馆方言淹没在后面。没过一会儿,他又出现了。他还是站在车门口。这时轰焦冻升起一种预感,绿谷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: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面对面。留下来吧?轰在心里默念。曾经绿谷执意来到他身边……他满脑都在考虑离家出走,希望绿谷不要跟过来。现在他却盼他不要走。

 

“你去找座位吧。”轰喉咙发涩,所有水分在一瞬全蒸干了。他的心脏鼓动着,像一条快要旱死的鱼。又来一群乘客登车,绿谷被簇拥着往车厢里走,找到一个空位,顺利回东京;而轰焦冻自己会一直记得:他和绿谷出久无悔地私奔过。他们差点就成功了。

 

有人在吹哨。轰焦冻等着火车关门,他等了一分钟,两分钟,最终他等不了了。他出生以来获得的所有匹夫之勇猛冲入他的双腿,他做了一个比离家出走更大胆的举动:他朝正在合上车门冲去。他不再想离家出走:因为他已经找到了真正想去的地方。

 

一定能上车,一定来得及——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,他的帽子猛地飞了出去,如同一只凛然腾空的鸟。他伸手想去抓……这时车门啪地一声合上。站台上只剩他一人。他跟着缓缓移动的火车奔跑,撞上工作人员,“放开我——”

 

“停下!请不要站台上跑。你怎么了?”

 

轰张开嘴。“我……”

 

“我的恋人在火车上。我必须追上他。”

 

“你可以等下班列车。目的地是一样的,只要再等一小时——”

可他怎么等得了?他烦躁地晃动肩膀,想甩开工作人员的手。

 

 

“轰君!”

 

 

轰以为自己听错了,可绿谷确实站在他身后。绿谷不知什么时候从另一道车门下来,留在了站台上。绿谷不会食言,曾在东京站说过的话一定会成真:我不会离开你,我会和你一起走。工作人员的脑袋在轰和绿谷之间转来转去。

 

“嘿!”他突然对轰说,“我在寻人启事上看到过你。你是——”

 

 

 “跑啊!!!”

 

轰周围的景色极速向后退去。绿谷一把将他拽离工作人员的控制,他们如同一对亡命徒,朝火车站外冲去——跑吧!朝着来之不易的自由,跑吧!跑得鞋带断裂、跑得腿肌拉伤,跑吧!那里一定有属于他们的乐土。

 

仿佛是被神明指引一般,两人成功甩掉工作人员,来到海滨公园。饭田还没来得及把轰和绿谷的卧室整理出来,他们先找个海边旅馆将就一晚。不同于东京的夜晚,轰躺在房间里能听见海浪拍打。他从未见过如此广阔的海;于是天还没亮的时候,他轻手轻脚跨过绿谷的身体,去沙滩看海上日出。

 

他嫌麻烦,干脆脱掉鞋,光脚走在沙滩上。盐水漫过他的脚背,接着凌晨的凉风吹来,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。水还不算太冷。轰想起自己小时候,在轻井泽的度假别墅,把脚伸进人工水池,被父亲大骂一通。水池本来是用来养鱼的。

 

现在没人对他说教,他脱下外套,叠好放在沙滩显眼处,卷了卷裤脚,走进海浪里。水很舒服,他忍不住又往里走了几步,眯起眼,寻找海面上随时会闪出的微光。

 

这时他听见几声“喂——喂——”。绿谷出久在沙滩上飞奔,发出很焦急的喊叫。

 

“轰君——快回来——”

 

轰说没事,我再在海里待会儿,但海风把他的声音带跑了。绿谷大概是对他产生了一些啼笑皆非的误解,一脚踩进海浪,外套都没脱,迎着水波,笨拙地朝他淌水而来。绿谷的衣服会被水泡坏,会缩水,导致他不得不花半天的工钱买新衣服。买好衣服,就只剩下一点点钱了,绿谷可能会饿肚子睡觉,第二天眼冒金星地爬起来工作……最惨不过如此。但绿谷还是无悔地朝这边来了。即使明天世界毁灭,日本列岛沉底,轰趴在海面上的木板沉浮,远远望见另一个抱着木板的人,被淹得半死,仍奋力朝他扑腾过来:那一定是绿谷出久。绿谷出久总能找到轰焦冻,这是早已成型的事实。

 

绿谷离他越来越近。那里的石头很滑——轰突然意识到这一点。“等一下,”他赶紧说,“你站在那里不要动,我这就——”

 

他几乎是同时和绿谷脚底一滑,海浪哗地攀上他们的衣服。还好水只到他的大腿中部的位置,他朝绿谷的方向过去,把他从水里拉起来。

 

“我以为你——”

 

“我不会逃走的。”轰说,“不是已经约好了吗?”和绿谷出久一样,他也不会食言。

 

 

 

06

 

两人以落汤鸡形态携手回到岸边。绿谷找到轰放在沙滩上的外套,把它当作毛巾,揉搓起轰的湿发。“不然会感冒的。”他解释道。轰每次都被他搓得摇头晃脑,十分满足。

 

“绿谷,我喜欢你。”历经这么多事,轰才想起自己还没正式告过白。

 

“喜欢你。”他怕自己的声音被海浪盖过,绿谷听不见,又重复了一遍。

“嘘,嘘……我早就知道啦!”

 

虽然两人已经坦诚相见,绿谷还没适应这种直白的情话,手部动作无意间加重几分。“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?”轰从毛巾里探出脑袋问他。绿谷已经错过去东京的火车,目前还没有重新买票的意思。

 

“无论你想去什么地方,我都和你一起走。”

 

轰陷入思考。旅程不再是他一人的独行,他先询问绿谷他们还剩多少钱,绿谷报了个数。就在这时,海面突然金光万丈,万物冲破胚胎,获得新生;无论未来是好是坏,轰焦冻知道自己都会活下去,和绿谷出久一起走在敞亮的沙滩上。

 

 

“我想回家吃荞麦面。”他经过深思熟虑,告诉绿谷出久。他想起来了:当时绿谷第一次来他家,神情紧张地敲他的房门,左手端着的就是一碗亲手制荞麦面。吃面也是命运的一环。正如他当时一定喜欢上那碗面,他或早或迟,一定与绿谷出久向爱奔逃。

 

 

 

Fin.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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